1961年,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”最终方案“的主要负责者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作为罪犯受审,因反人类罪等15宗罪名被起诉,最后于1962年6月1日被处以绞刑。在受审的一年多时间里,他却并不认为自己有罪,他在法庭上侃侃而谈,声称自己只是按命令行事,甚至引用康德的名言为自己辩护。
他说自己是履行职责、服从法律,因为在德意志第三帝国,“元首的命令是当前法律的绝对核心”,所以他艾希曼不仅是服从法律,而且是让自己的意志与“法律背后的原则”得到了统一,这符合康德的哲学。
这种口才,恐怕会让很多不善辞令的人深感自愧不如,但这却也恰恰证明了艾希曼的“浅薄”,象征着他“丧失了思考能力”。
——因为,艾希曼满嘴都是陈词滥调,又把这些套话当成自己的盾牌和武器,用它们来抵挡现实,拒绝真正的思考,而不思考本质上是一种道德缺陷。
他虽然能够引用康德,但康德所讲的道德,恰恰和独立思考密不可分,因为在现代社会,只是服从主流规则,已经不再能够防止人们作恶。
看看当下疫情、俄乌战争中的种种惨剧:
制定游戏规则的人、监督游戏规则的人、执行游戏规则的人,都有一套大道理可讲,但造成的结果却是灾难性的。
——可见,真正的独立思考,不是引用陈词滥调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,更不是对权威的无条件顺从,而是自己对现实、对信息做出独立的判断。
尤其是在这个信息爆炸,遍地是偏见、谣言、洗脑宣传的互联网时代,独立思考更是变得前所未有地重要。
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尤其需要独立思考、独立判断,不然虚假便有机可乘,随之登堂入室。
当今的互联网时代存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障碍,即理性的碎片化,尤其是公共理性的丧失,这与个体的原子化是互为因果的。
在原子化的社会里,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,处于与他人隔绝和脱离的状态之中,因而无法与他人进行有关公共事务的交流,并有所共同行动。
哲学家卡尔·波普尔早先表达过的忧虑:现代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“抽象”和“去个人化”。
但是,人并没有沦为彻底隔绝的孤独原子,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相互隔绝的个体人,而是相互隔绝的部落:
——人们能够在互联网上非常容易地找到“谈得来”的朋友,结成“志同道合”的团伙,形成一个隔绝的“部落”。
信息传播的“部落化”,会对人们接受信息知识的方式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,尤其是让人们能够在自我限制的范围内,只选择与自己相同或对自己有利的信息,以别人的思考代替自己的思考。
这阻碍他们克服自己的轻信和盲从,使他们无法具备有效民主公民所需要的那种公共理性。
当我们接触互联网上的信息,或者来自任何其他渠道的信息时,在相信它之前,首先要问自己的就是,我有相信它的理由吗?
在一个社会里,如果轻信不再是个别人的偶尔上当受骗,而是成为一种普遍的集体现象,并且不断以不同形式反复出现,那么这个社会中就一定已经出现了某种思维方式的反常。归根到底,这便是无思考的恶果。
无思考与所其接受的教育密切相关,这种教育总是发生在知识和思考被简单化、教条化的环境之中,它使得许多人丧失了应有的怀疑精神和提问能力,其社会环境排斥个人的思考努力、批评态度、独立判断和精神自觉性。
无思考的教育导致的后果便是:人的轻信与偏执。
一方面,一个人没有信仰会变得极易轻信:他不是什么都不相信,而是变得随便什么都可以相信,而且相信了就是迷信。
英国哲学家罗素说:“人是轻信的动物,人必须相信一些什么。在没有好的理由可以相信的时候,人便满足于相信糟糕的理由。”
这一事实无疑揭示了人性的弱点。尽管我们不能改变我们的人性,但我们至少可以用理性来为自己辨别什么才是值得相信的好的理由。
另一方面,人会陷入语言的偏执当中:意识形态的语言往往会创造一些富有刺激力和推进力的“新鲜”说法,对平时不习惯思考的人们,这些说法显得特别深刻、高屋建瓴或高瞻远瞩、很有水平。
而这只会让人变得僵化、刻板、偏执。偏执的想法往往带有歧视、排斥、恐惧等情绪因素。偏执一般不会因别人的劝说或说理而有所改变,恰恰相反,越是劝说和说理,可能越加偏执。
美国诗人霍尔姆斯说:“偏执的头脑就像是人眼睛的瞳孔,你越是用光去照它,它就收缩得越小。”
因此,要认清自我局限,与自己真诚对话,警惕偏执与狭隘。
互联网时代,人们最常见的烦恼莫过于知识大爆炸带来的焦虑。人们在追赶知识的过程中,越填充知识,越觉得空虚。
同时,网上充斥着被人诟病的大量低俗娱乐,虚假信息;被大数据操纵的各类消费陷阱和洗脑宣传,以致很多人断言,网络带来的不是什么人人共享,而是新型的统治。
互联网本身不是一个邪恶的“发明”,但是,它却极易因获取信息的便捷性,让人行为上变得懒惰;因其对娱乐的包容性,让人思维上渐渐退化;更因其被彻底管制的可行性,被用作全员洗脑的工具。
任何技术的危机,都是人性的危机。我们担心互联网的问题,其实是我们人类的问题。我们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未来的互联网如何奴役、控制人,而是如何让人们识别奴役、变得可控。
如果站在求知的视角,信息时代的魅力首先并不在于要求我们知道更多,而是允许我们知道更少。
无论是能让记忆力减负的网上储存系统,能节省时间的网上协助过滤系统,能减轻工作强度的消费者偏号分析算法等,都旨在提供一种“知识的外包”,帮我们解放自己。
现实中,互联网的真正挑战不在人与信息时代的对抗,而是人性的对抗。今天,我们不应将互联网归为“伤害人类、奴役人类”的替罪羊,而应该思考怎样利用互联网,实现自由与解放,最终推动“人性向善”。
0 评论